山海
观海篇
1.看海
现在是晚上六点钟,太阳下山的时候,但是公司周围的天还是亮的。可能是路灯不自觉地亮了。
我一脸麻木地走出了办公楼,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麻木,可能是从我不再关注太阳何时下山开始。
突然决定,向海边走。公司距离海边很近,走过去大概二十分钟。然而即便这么近,平时居然没怎么来过海边。
这是我第三次见到海。第一次去见海时就像是去朝圣,走在沙滩上时都有一种走在圣地上的感觉。那天中午没有休息,走到海边,拍了很多照片,但是似乎大海没有在我脑海里留下太深刻的印象。也许这海太大了,承载了太多生物的希望,我想要把它印到自己的身体里,需要承受同样大的压力。第二次去看海时,感觉生活把我压得透不过气,就像是从所谓正常人类的空气圈里挤压到了海边。看到海浪翻滚,听着海水冲刷的声音,我想,大概人类的基因里就蕴含着对海洋的崇敬和向往,毕竟大家都是从海里出来的,想要回到母亲的怀抱,也只有回归到最初始的地方,才能躲避世界上的明刀暗箭。风浪出现的地方,却是躲避风浪的地方。
第三次见到的海,不一样了。这片海努力将自己隐藏在迷雾之中,然而抵不过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的探索。这些生物把它们出生的地方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域,并起了不同的名字。起初,大家都很守规矩,尊重彼此的限界。可是后来吃的不够了,或者说吃得不够好了,妖魔鬼怪就出现了。 这些是我第一个认识的特殊生物,犬马,告诉我的。我出现的时候,真是群妖乱舞的时候,也就是犬马所说的繁华时代。诚然,这对它来说,确实是新时代了。
我看着这繁华的海域,默默地在尚且柔软的沙滩上写下自己的名字:王十三。
2.犬马
犬马,这是它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,同时它很排斥我叫它狗驴。初次见面,它的样子让我感到惊讶。 身体像驴,耳朵很长,但是听不到声音,腿很结实,但是跑不快,嘴很大,但是发不出太大声音。它的脸像狗,不像藏獒那么凶,像宠物犬一样,见到人会伸舌头笑,会往人身上蹭,并且发出哼哼的声音。 我问它,你这又像驴又像狗,到底是什么生的啊,它说是牛生的。我说这海边哪有牛啊,它说是山里的牛生的,历尽艰辛走到海边的,勉强变成这个样子才生存下来。 我说这海边生活的还好吗?它说习惯了,海边还有不少会让我觉得奇怪的生物,下次给我介绍。它说平时都习惯了,就是在海边见到的太阳是白色的,不像小时候在山里,见到过红色的太阳。 我说你没想过回山里看看吗?它露出难以描述的笑容,说回不去了,山里没有它这种畜生。我说海边也没有这样的畜生啊。它跟我争执,怎么没有?但是它很快又不言语了,点头承认确实没有。我安慰它说,如果我走回山里了,会帮它看看它的牛父母。它点点头,又摇摇头,说多半是已经不在了。即便有人跟它说牛还在,太阳还在,它也不信了,不如有机会带我沿着海边走走,继续看看其他的生物。 它陪我走了一下午,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,我仔细看了一下,这里的太阳确实是白的。
3.寄居骆驼
犬马说它找不到自己的族群了。它记得这片到处都是它的同胞,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好多同胞几天内就消失不见了。它有点慌,但是假装镇静。我答应和它沿着海边走走,找一找,顺便让它介绍这些奇怪的生物。 前面有一头奇怪的骆驼,说它奇怪,是因为双峰之上还有一个硕大的蜗牛壳。犬马给我解释,那不是蜗牛壳,是骆驼壳。我问,这外观上看起来一样啊,就是体积比较大。犬马说,不是的,蜗牛遇到危险可以躲在自己寄居的壳里,这骆驼躲不进去自己的壳。 这骆驼看上去岁数不小了,但是很明显耳朵还算好使,它眨了眨浑浊的眼睛,尽量挺起身板显得精神,这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就做到的——虽然背上巨大的壳压得它很快又萎靡不振。它清了清嗓子,说:这壳,我能钻进去的,但是需要很多年才能钻进去。我和犬马都挺惊讶。 它自称老骆,看它身上的伤疤就知道,在这片妖魔区没少受伤。但是问到它时,他自称是自找的。 我问:老骆啊,你这壳是自己从小就长在身上的吗? 老骆突然叹了一口气,半天沉默不语。我以为我不小心说错了什么,向它道歉。老骆表示不在意,只是触到伤心处了。老骆说,这壳是它父亲的,也可能是它父母共同的壳,具体最早的情况它不是特别了解。倒不如说,这壳是否是从它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那个时候传下来的也不好说。 我和犬马在一旁仔细想象,一对骆驼身上扛着一个巨大的蜗牛壳,应该怎么走路,想来是步履维艰的。 老骆说他们的祖辈都是这样过来的,身上的壳会越来越大的,有的骆驼比较能拼,通过自己的努力,背上的壳增加得很快,虽然随之带来的是壳也更加重,但是倘若能在身强力壮的时候将壳增加到足以将自己放下,那便能缓解不少压力。在同龄骆驼眼里这都是优秀的。同时,这样的骆驼也能更好地吸引异性。但是这样的骆驼毕竟是少数,更多的是从父辈那里继承到了壳,可是这个壳尚未将父辈容纳,自己接过来,仍然不能容纳自己,仍然需要继续努力成长。这样下来,一个成熟的壳,或许需要100年 才能将一家骆驼都容纳进去——但是这壳已经快要风化了,随着它最初的主人消散之后,小骆驼们要继续面对承担新的寄居壳的压力了。 我和犬马就在它后面走着,看到它的脚印踩在沙滩上,留着深深的坑,这一片区域内的沙滩上,有着大量的脚印。可是如此深的脚印却没有,多数都是浅浅的。犬马或许比我先发现了这个问题,它努努嘴,让我留意老骆的脚印,只见海水突然从沙滩下面涌上来,冲掉老骆留下的痕迹。 犬马叹息,说:这片沙滩,可能从最下面就被破坏掉了。 我接着说:但是上面的骆驼们依旧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走着,会不会有一天就塌掉了? 犬马看着老骆最新的一个脚印被海水冲掉,只留下一个泡泡。它打了一个喷嚏,说:不要乱说话,踏踏实实走路。